不久前,一本以《蝶变》为题的画册在中国图书出版社出版后,即刻吸引了许多人关注的目光。画册沉甸甸的,不仅是它的物质重量,还因它沉甸甸的纪实价值和人文价值。
大约在半年前,孙伟庆就对记者说,他和石光明合作的《蝶变——孝妇河30年摄影纪实》画册将于年内出版,记者和报社的同仁们都十分期待。直到今年5月中旬,孙伟庆把画册清样的副本发过来,记者从头到尾连看了三遍之后,才觉得“心里有话想说”。因为这部画册给予人的内心震撼,不啻于当年他的齐长城摄影所带来的视觉冲击。
每一条河流都有自己独特的生命史,值得被记录和书写。显然孝妇河也是这样一条值得用镜头定格的伟大河流。《蝶变——孝妇河30年摄影纪实》不单全景式呈现了孝妇河从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云水转圜、泽被万物的自然景象,更以浓厚、凝重和深情的纪实画面,史诗般记录了孝妇河的生态修复、美丽乡村建设以及沿岸百姓真实的生活历程。
画册中,孝妇河的风貌、动态、地理景物无所不包。从源头到上下游,从涓涓细流,到汇入小清河入海,每一段都有丰富奇崛的人文往事和岁月变迁,都承载着一代代人对母亲河的神圣之情。对一条河流的全程拍摄,正是孙伟庆他们对自然和生命不断追溯的过程,这个过程随着镜头的游移而变得辽阔、浩大和深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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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伟庆拍摄孝妇河是在1994年初。曾几何时,孝妇河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景观河,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人,对孝妇河“有鱼有虾”的旧日时光依然还存有近乎天然的纯美记忆。然而随着经济的发展,孝妇河的生态环境急剧恶化,因为河道周边企业排污,孝妇河沦为了臭水沟。彼时的淄博,正在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一切都在变好,而孝妇河却变得糟糕起来。许多人看在眼里,痛在心上。作为一位有强烈社会责任感的摄影家,孙伟庆想拍下孝妇河被污染的“令人痛惜的旧影”,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唤醒全社会保护母亲河的自觉和共识。
巧合的是,当年淄博市人大常委会正就孝妇河环境整治开展立法调研,并与《淄博晚报》共同推出了“孝妇河环境纪行”大型新闻采访活动,孙伟庆和时任淄博晚报新闻部主任的石光胜以及记者,均被时任淄博晚报总编辑宋冬生先生选派,作为摄影记者和文字记者共同加入到纪行采访活动中来。记得时任淄博市人大常委会主任陈庆照为采访组亲笔题写了“春踏孝水望其清”的寄语,殷殷之情至今仍历历在目。
孝妇河,记者并不陌生。因为出生于山城的缘故,从小就在孝妇河边玩耍、嬉戏,对这条河流的亲近,几乎是烙刻在骨子里的。而作为摄影记者的孙伟庆,他出生于青岛,向海而生的他对淄博的母亲河也有着奇妙的感觉。这种感觉,既有探源的好奇,以及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感动,更有对这座城市依河而兴的敬畏和尊重。难怪他不止一次地说:“拍摄孝妇河是自己一生中最值得骄傲的事情。”
孝妇河,又称“笼水”“陇水”。据《水经注·陇水》记载:“此水源出博山神头颜文姜祠下,由南而北流。汇诸泉贯淄川之中,经西墙下,流经桓台入小清河。”多少年来,孝妇河以造化之身,赋万物以灵性,携海岱以共生。世人以河为伴,繁衍生息;播收五谷,灌溉农田。而蜚声古今的文人圣贤,诸如蒲松龄、赵执信和王渔洋等,无一不受到了孝妇河的滋养。
可就是这样一条生命之河,却遭受到沿途工矿企业排放的废水、污水以及生活垃圾的侵蚀。没有几年的时间,河道堵塞,鱼虾绝迹,甚至部分河段臭气熏天,污秽不堪。每当低头凝视河流,孙伟庆的神情总是凝重的,他或许会在想象孝妇河往昔的模样,或许听到了孝水两岸的蛙声和水面泛起的涟漪声,那条从心底穿行而过的绵长的母亲河,曾集纳了无数生命在此活着的痕迹,于是他的“凝视”变成了一种主动的审视,他的观察视角顷刻间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
当我们共同见证一条河的嬗变时,记者也看到了孙伟庆以饱满的生命张力去捕捉孝妇河流经之处的自然生态、时光流转和生活琐屑。著名摄影家埃文斯曾说过:“就摄影而言,‘纪实’一词准确的定义不是对道德真理的断言,而是一种艺术风格。它基于一种错觉,即照片是一扇窗,让我们看见现实,观众就站在摄影师曾经站过的地方。”有幸的是,我们曾是那个观众,更是一段历史的记录者。
1994年3月14日,《淄博晚报》在头版头条位置刊发了“孝妇河环境纪行”的首篇报道:“春踏孝水望其清”,并配发孙伟庆拍摄的照片,正式开启晚报记者历时45天、对长达135公里的孝妇河的深度采访。一路同行,旁人无法注视到的微渺与稀松平常,在孙伟庆的镜头里都有真切的呈现。许多河段,由于车辆难以通过,我们就以徒步的方式前行。为了拍到最真实、最有说服力的图片,孙伟庆常常要跑更远的路,闻着从孝妇河里刮来的刺鼻的潮气,踩着满是污垢的泥泞,他坚定了自己以纪实风格拍摄孝妇河的决心。
摄影大师布列松认为,在生活中发生的每一个事件里,都有一个决定性的瞬间。相机如同一个小小的时光机,带领我们“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人类的双眼,可以抓住这世界每一秒的瞬间变化,却无法记录下随着时间轨迹变化的过程,这恰恰是纪实摄影存在的意义。一个半月的时间,孙伟庆追着一条河流拍摄,拍了近5000张新闻图片。他用胶卷丈量的孝妇河,没有伪装,没有美颜,这是纪实摄影事无巨细的能力,更是一位有良知的摄影家难能可贵的艺术本真和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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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熟悉孙伟庆纪实摄影风格的人说,看他的摄影图片,好像你就站在了那里,平凡的、质朴的,皆有光影交织的无华的一面,展现着岁月窖藏般的风华。
我喜爱他拍摄的孝妇河的光,人的阴影,水色的泛光,还有那勾勒出的杂糅形色的光,都会令人产生一种错觉,这究竟是不是那条被污染了的孝妇河?照片显然无法表现气味,但孙伟庆的纪实摄影图片却传递了另一种味道——阳光和水在一起,有时和胶片的黑白色里应外合,凝固的历史图片既有不凡的艺术价值,也有超越现实的文献价值。
从1994年5月完成了“孝妇河环境纪行”采访报道任务后,孙伟庆几乎每年都沿孝妇河走一趟,河流之上的万般气象牵动着他的心,朝晖夕阴,芸芸众生,都是他瞬间抓拍的题材。不知不觉,孙伟庆拍摄孝妇河已有20年的时间。
孝妇河淄川贾村水闸段掠影。(孙伟庆、石光明拍摄于2017年9月)
2014年,孙伟庆在拍摄的路途中遇到了热爱航拍的石光明,相同的摄影理念使他俩一拍即合,迅即开始了孝妇河的航拍合作。近10年来,孙伟庆和石光明克服了种种艰辛困苦,无数次从孝水的发源地出发,沿博山、经淄川、踏周村、往桓台;春夏秋冬,无怨无悔,拍摄了二十多万幅孝妇河照片和大量的航拍延时素材,积累了丰富的原生态的摄影资料。
一个摄影家,在其生命的旅程中与一条河流相遇,诚挚凝视,细心揣摩光影的秘密,把握时代的脉动,进而获得艺术创作的感召和启示,将水的灵性、人的认知和社会的进步与发展融入纪实摄影的美学思考,这种现象在中外摄影史上也许并不少见,但孙伟庆和石光明镜头里的孝妇河“蝶变”,却以三十年的时空跨度,创造了纪实摄影里程碑式的传奇。
曾担任过两届淄博市摄影家协会主席的孙伟庆,对摄影的本质和内涵有着更深意义的解构和感悟。他说,是那些瞬间扑向我们,不是我们去创造瞬间。如今,循着一条河流的脉络,人们看到的是淄博这座古老而年轻的城市焕发的勃勃生机与活力。这份欣喜,又何尝不是《蝶变——孝妇河纪实摄影30年》画册所带给我们的呢?